刚入狱的第一顿饭，是一勺西红柿炒鸡蛋。李明塞进嘴里，腮帮子泛起酸味，像是多年前看守所的年夜饭。他低头扒拉着碗里淡红色的米饭，勺子突然掉在地上，旁边的人小声说了句“不好意思”，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一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，撕下一小块，包起地上的饭粒，又用剩下的纸仔细擦拭勺子，来回擦了十几遍才递还给他。
李明注意到，监舍里的人皮肤大多红黑，像是长期晒不到太阳，只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还留着原本的肤色。吃饭时没人说话，只有碗勺碰撞的声响。几分钟后，所有人碗里一粒米都不剩，组长一声令下：“吃好了，洗碗。”李明把碗扣在脸上，扒拉干净最后几粒米，生怕浪费一点。
接着是拖地。有人教他如何把毛巾折成方形，如何按着慢慢拖动，如何转弯，如何捡起地上的饭粒和头发。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得像在执行某种仪式。他刚拖干净几块瓷砖，外面就喊他去集合，一只脚踩上他刚擦过的地面，留下一个灰色脚印。
走廊上，他被告知必须踩着墙边瓷砖上的黄色圆点走，不能偏离。大厅里，警官们坐在对面，犯人们一个接一个上前，蹲下，大声报告：“警官好，罪犯XXX，接受警官教育。”结束时再说：“谢谢警官教育。”李明照着做，心里默念着流程，生怕出错。
谈话结束后，他领到几张表格，踩着圆点回监舍。午睡前，所有人必须脚尖抵着床铺前的黄线站好，没人说话，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。组长指了指下铺：“你睡这儿。”而那个碰掉他勺子的人，因为没背过监规，被安排到了上铺。
躺下后，李明盯着上铺的木板，发现上面刻着一行字：“2013年7月25日至2022年7月24日——致我的34岁。”算算时间，这个人已经出狱了。他现在在哪儿？在外面过得怎么样？
监狱的生活像一台精密的机器，每个人都是其中的齿轮，动作、语言、甚至呼吸都被规定好。而那一勺西红柿炒鸡蛋的味道，成了自由与禁锢之间最微妙的连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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